第三十一章 婚礼“迪木瓦”

还是在甲生寨采访的时候,我就从老房东甲木称老爹那儿知道了怒族还有一种有趣的习俗,叫做“迪木瓦”。“迪木瓦”怒语是“隆重的婚礼” 之意,不过它不是在男女成亲时举行,而是在结婚几十年之后举行的一种典礼。但也并不是每对怒家夫妇都能有幸举办的,只有那些从未吵过架的恩爱夫妇才有举办 “迪木瓦”的资格。这种类似西方“金婚”、“银婚”的习俗,我在北京,甚至到县城查阅有关资料时都从未发现过,也没听人们介绍说起过。

我匆匆忙忙结束了初干寨的访问之后,又途经青那桶,回到甲生寨子。因为我知道甲生寨的会讦西弄和他妻子南真,就是一对廿年恩爱的模范夫妇,寨里本就决定在春节时为他们举办隆重的“迪木瓦”仪式,来为他们庆贺。

我不敢奢望能看到什么,因为我无法等到春节,我已约好要去采访峡谷中的另一个欢乐的民族--傈僳族的年节。我只想详细了解“迪木瓦”的经过,或许还能发现与西方盛行的“金”“银”婚俗有点什么瓜葛和联系。但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热情的甲木称老爹竟说服了寨子里的乡亲们和西弄夫妇,为了使我能参加这样盛大的典礼,把原订春节举行的“迪木瓦”提前办起来了。恰好当时地里的苞谷、荞麦都打完了,种子也翻下了。甲生寨的怒族乡亲们没有把我要采访的“迪木瓦”当作戏来表演,而开始忙碌地备酒备礼做起准备工作,办起了一次真正的“迪木瓦”。

11月27日是个星期天。其实,在深山峡谷里星期几对于我早已失去了意义。但这个星期日我却记得十分清楚,因为今天要举行西弄和南真的“迪木瓦”。

一大清早,我就和小杨骑着马到公社丙中洛去采买礼物。最受欢迎的莫过于酒和糖果。酒是人人都爱喝的,糖果是山区少数民族老老少少爱吃但平日里很舍不得买的。等到我们下午从丙中洛赶回甲生时,来帮忙的人都早已聚集在甲木称老爹家里忙碌着。因为甲木称家的房子比较宽敞,来贺喜的人又很多。屋子里金灿灿的苞谷一串串挂满了屋梁,一坛坛咕嘟酒也抬进屋子靠一边排成长列。桌子上、地上到处铺满了象征夫妻爱情长在、白头偕老的翠绿松针,紧挨中柱摆放的木桌上,撒满了象征五谷丰登、富裕兴旺的荞面和苞谷粒。西弄和南真,今天又要当一回“新郎”和“新娘”了。

趁着“迪木瓦”还没有开始,我斗胆闯入新娘正在打扮的内屋,只见满屋都是南真的女伴。我的闯入引起了一阵喧哗。南真毕竟已不是二十年前十四岁的小新娘子了,虽也会娇羞脸红,但二十年的婚姻生活已经使她成熟了。她给我看胸前挂着的方形银饰物“嘎呜”,还拿出准备挂在丈夫脖子上的圆形银 “嘎呜”。她低着头,满脸幸福地告诉我:二十年前,他和她也就是戴着这两个“嘎呜”成的亲。她说,她觉得时间过得真快,怎么一晃眼竟过了二十个年头了?

南真完全象一个新嫁娘,温顺地让女伴随意摆弄、打扮,显得那么满足和幸福。

身着民族盛装的乡邻亲友都陆续赶到了,火塘正前方的供桌上,点着明灯,插着成双的松枝,还放着盛有五谷的木盘和满竹筒的水酒。火塘右边坐着新郎家的父母亲属,女方的父母亲属在火塘的左边入座。屋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人人脸上都堆着笑容,但却没人说一句话,气氛显得热烈而又十分庄重,庄重得使人十分紧张。我再一次的检查相机、胶卷、闪光灯,等待最合适的拍照时机。

随着门口的一阵欢呼,新郎、新娘和他们的一对子女一起走进屋来。男孩已十岁多了,小姑娘还在新娘子妈妈的背上呢!新郎把装有荞面粑粑和米酒的木盘恭恭敬敬地放上桌子,敬献给老人们。一对新人、一对儿女都摘去帽子头帕,先虔诚地向火塘上方祭祖的供台磕头,然后又跪拜在老人们的桌前。接着新娘用插有翠绿松针的酒坛斟酒,新郎随即按序向双方父老家长和所有前来祝贺的亲友一一敬酒致意。象真正闹新房一样,向老人、长辈敬酒时是端庄和尊重的,而同辈之间却是充满嬉闹欢笑。作为特殊的远客,我一饮而尽新郎递来的一竹筒子水酒,随即取出一大包糖果,向幸福的西弄夫妇祝贺,并代他们把糖一把把分送到每个人手里,“甜甜密密”是我的祝词,一时间也成了这个怒家小村寨的时髦语汇。人们纷纷向一对新人呼叫着“甜甜密密!甜甜密密!”

在充溢着热烈、欢乐、幸福的气氛中,老人们向新人赠送礼品。新郎接过一只包银手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缓缓唱起祝贺歌来。

口弦也吹起来了。人们抓起放在桌上的五谷撒向四处,西弄夫妇被人们簇拥到屋子中央。祝贺的歌声也唱起来了,新郎新娘领头起舞,“迪木瓦”进入高潮。大家围着中柱唱啊唱啊,几十平方米的屋子里,竟密密层层围聚着上百人。每一曲终了,大家便齐声高喊“跳啊,接着跳!”于是,屋子又在欢乐的舞步中震动起来。因为准备得比较匆忙,所有的酒一会儿就统统喝光了。人们争相回去把自家酿存的酒坛抬来。

夜深了,舞步、歌声仍没有停止。

“迪木瓦”的热潮一直延续到28日凌晨,天空泛出鱼肚白的时候。

二十天的怒族采访收获比我预计的要好。感谢峡谷深处的怒家,感谢给我亲人一般感情的山民们。可我又要准备走了。

临别前夜,众多的怒族乡亲又来看我。有的为我送来核桃、板栗等吃食,有的送我特意赶织出来的用麻线编成的怒家头帕。那位在“迪木瓦”上唱贺歌的80多岁的老奶奶,把自已珍藏了60年的竹口弦送给了我,那是她做姑娘时谈情说爱时用的。她用缺了牙、漏风的声音告诉我:“反正我也无法吹它了,你看我的牙!”说罢她自已先笑起来了,“可是看到它,常常让我想起那些高兴的时候。把它送给你吧,你会记住我,再来看我的吧?”说着说着,老人眼睛湿起来了,我握着她粗糙干枯的手,陪她流了好一阵的眼泪,不知是出于对她那逝去的美好岁月的同情,还是因为要和这些情真意切的人们即将分别的离愁。

第二天清早,没等乡亲们来送我,告别了再三挽留我们的房东甲木称老爹,我们的小马帮队踏上了经丙中洛返回县城的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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