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断桥遇险
从南山县城出发,经丙中洛、甲生、青那桶,我们继续逆怒江北上。我们一直沿着怒江边的简易人马驿道走着,没有迷路的可能,只须顺着马帮踏出的唯一小路走便是。这时峡谷两岸的高黎贡山和碧罗雪山,山巅上都已开始积起了一层白得耀眼的初雪。山腰间大片原始森林的各种颜色互相辉映。路边还处处可以采到各式野花。我把各种颜色的野花编成花环,套在马脖子上。秋色凝重的深谷让人心醉神迷。路越发难走,也越发荒漠。走进笔陡的石门关后,从河谷到山巅高差达三千多米的千仞峭壁、嶙峋峰崖,仿佛随时会因桀骜不驯的怒江水日夜不停地冲击而向当中垮倒下来,使人一抬头便顿起望而生畏之感。奔腾的怒江水也似乎要挣脱两山的束缚,狂怒地咆哮着向南奔去。江面上时时可见象征着怒江的昨天和今天的古老溜索和现代钢索吊桥。
我背着一杆收集来的古老长火药枪,又斜挎着配套的子弹带、紧身的狗皮小褂子,腰中还别着一枝部队为我防身所预备的手枪。骑在马背上,不知是象猎人呢还是更象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我轻松地观赏着峡谷深秋的景色,慢慢地行走着。
一条十多米宽的山涧拦在了面前,上面架着不足一米宽的拼搭起来的木板桥。几块桥板都很厚,很坚实,山涧却很深,起码有二十来米!涧里没有什么水,长期被水冲得已失去梭角的大小石块都裸露着。我的朋友“大黑”因执行其他任务而没有和我同行,新坐骑“阿黄”是个老实的高头大马,听话,力气也大,却胆小。曾在半途中为碰上一个山民挑着去换盐巴、火柴的兽皮而惊慌失措,猛地掉头往回跑,在狭窄的悬崖小道上狂奔十多分钟后,才被我勒住僵绳。比眼前这座小桥更窄的独木桥板,它已多次顺利地通过过,因此,我十分相信他的能力,也是为背着长长的枪枝上下高高的马背很不方便,便没有下马,催促着“阿黄”走过桥去。但恰恰在过桥的半分钟时间里出了意外,差点使我人马共亡。
阿黄安祥地过桥,表现出满有把握的神情,才走到桥中央,对面山角处拐出一头黑公牛,阿黄立时竖起两只警惕的耳朵。马一竖起耳朵就必须提防它受惊。我的心猛一沉,刚来得及把脚从马蹬里松出来,可恶的黑牛突然大吼起来。阿黄的前蹄立时腾空而起,陡直地立起身来,象要在山路上一样想调转头往回跑去。可是没等它调过身子,右后蹄踏着的那块木板经不起突然加大的压力,“啪”地一声断了,阿黄一屁股坐在其余的几块桥板上。我的身子被晃得重心完全离开了马背,靠着紧勾住马鞍的一只脚才没被摔下涧去。这一切都在一刹那间发生,通讯员小杨和老真只顾得及惊呼一声。
我下了马背,只见阿黄的右后腿完全陷在断木下面,被桥板断面的尖刺紧卡着,其他三条腿曲在桥上。我提拉了几次缰绳,阿黄都没能站起来。我们只好互相攀扶着,悬下身子,用匕首把它腿周围的断木统统劈去,阿黄才在我们三人的帮助下,站起身子,可是那条腿的内侧整个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水不断地从里面渗出来。阿黄痛苦地屈着伤腿,久久不能踩下地去,一直等我们为他上好药水,包扎起来,才蹒跚地走动了。我再也不忍心骑它,牵着缰绳走在它前边。
到了一个叫格卡丹的小寨,那里的老百姓告诉我,前几天刚有几匹骡子在桥上拥挤而摔死在涧底的大石块上。想到才发生的意外,真叫人后怕不已。
因为阿黄受伤,我们不得不在格卡丹住了下来。格卡丹是路边一个极小寨子,人很少。怒家人离家从不锁门,也从没听到过失窃的事情,人们把偷窃看作最可耻的行为。主人家出远门的,仅在大门上别着一把锄头或其他农具。若是仅仅只搭着门扣,那么主人就一定没走远。赶路人不管与主人是否相熟,都可以随便进屋,烧茶煮饭,但习惯上要等主人回家打过招呼方可离去。老真带着我们选了一户搭着木门扣的家,把我们让进去,随即淘米洗菜,切肉煮饭,还杀了人家一只鸡,仿佛他就是这家主人似的,倒使我反觉不好意思起来。吃过饭,我们坐在火塘边聊天,等候主人回来。
男主人很晚才回来,好壮实的汉子,扛着的铜炮枪上挂着一大块血淋淋的肉。他是在伙伴家里处理完今天猎获的老熊才回家的。最近,张卡丹寨的包谷地里每天都有老熊的足迹,被糟蹋的粮食已经上千斤了。主人把妻儿打发到岳母家小住,自已和另外一名猎手在包谷地里埋伏了好几个晚上,到今天清晨四点钟左右,才把这个破坏庄稼的坏东西打死。熊肉分送给寨子里每一户人家,主人也仅按规矩取回自已的一份。当他知道城里人对熊掌有特殊的喜好时,便答应为我买两只带回去,还决定给我最好的熊的右手和左脚。大家虽都吃了晚饭,主人还是热情地为我们煮了一锅红色的不太嫩的熊肉。他喝着酒给我们讲述了打死这头老熊的经过:打熊要在上风头,埋伏位置选不好,熊一闻到生人气息就会逃之夭夭。他们一直等到今天凌晨,天还没有发白,夜色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向前滚来,只有熊前胸的一圈白色毛皮才能让人辨清目标。他们等到老熊近到只有二十米处,才开枪射击,第一枪就打中了老熊的胸膛。熊虽然大叫着倒下了,但人们不敢走上前去,因为猎人时常有因为老熊装死而吃亏的;曾就有人被装死的熊一巴掌把腰给打断的,也有被抓去半个脸的。一直等到天微微发白,他们又在熊的要害处补上了四枪,才敢慢慢走近去。其实第一枪就早把熊送回老家去了。主人为自已打的第一枪而骄傲,我们也举起酒杯表示庆贺。年轻猎人爽朗的笑声透出的勇敢和自豪,感染着大家,我们喝酒喝到深夜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