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温泉风波

温泉在永宁也被称为“热水潭”,或“热水塘”,从永宁公社向西北方向大约有3个多小时的路程。温泉从山脚的岩缝里涌出,泉水四季温热清澈,方圆几十里的摩梭人、彝族、普米族,甚至四川界内盐源县的各族人们也都在节假休息、农闲之时到温泉沐浴。和我们城里人不同的是他们常爱用马或牛车驮来酒、肉、鸡等丰美的食品,要在温泉住上好几天。因为温泉可以治病健身,一年四季洗澡的人从不间断。白天、夜里都有人沐浴。

如在春节前后,洗澡的人就更多了,温泉附近一派热闹景象,到处可见新搭起的帐蓬;到处放牧着驮物品的牲口;到处是缕缕炊烟;到处是载歌载舞的人群。人们互相敬酒,认识和相会新老朋友,结交“阿注”,有的竟能在温泉泡上一个多月。男女老少同池沐浴,虽赤身裸体,嬉笑玩水,但却从无轻薄事件发生。后来,为建造现在的这堵矮矮的隔墙,还闹过一些小小的风波。

自从温泉名声渐大,公社、县城机关来洗澡的人日益增多。城里的“文明人”嫌男女同浴“有伤风雅”,不知哪位官员提出了“隔离措施”,于是在池中修起了高高的一堵隔墙,温泉就此分为男女两池。但是长期习惯男女同浴的人们难以适应,隔墙没有多久就被拆除了,直到1978年才又重新垒起。也许是因为折衷的缘故,新起的隔墙,不足1米高。

我不知道这墙能起多大作用,浴池本来露天,周围略高的坡地岩石上便能把全池一鉴无余,来洗浴的人们只须在池边把衣服一脱,随手放在什么石头上,便可以下水。刚入浴池,水温略嫌烫身,不一会就舒服畅快,淡淡的硫磺味冲入鼻腔,不算难闻,池面上始终漂浮着一缕淡淡的热雾。

我是下午到达温泉的,当然不敢脱得精光下水,穿了一条短裤衩洗浴,竟还招来人们惊异的目光,似乎在探究我身上是否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池水不太深,约80厘米左右。我把穿着内裤的身子泡在温热的水中,尽量少让人们注意到我的特殊,一边慢慢地泡洗着积在我身上半个多月的污垢,一边注意池中的其他人们。有些男人洗一阵,便赤着身子爬上岩石休息一阵,抽一支自己卷的“大炮烟”,吃一些东西,喝几口酒,再接着泡到水中。矮墙那边不时传来嬉闹泼水声。墙那么矮,只要站直身子就可以看到池那边的“女儿国”,我忍着强烈的好奇心,等待着一窥“女儿国”秘密的机会。

天将傍晚,洗浴的人越来越多,一批批三五成群的人从各处赶来。虽不是什么节假农闲日,人竟也挤满大半个水池。过了不久,开始有男人趴在矮墙上面与那边“女儿国”对起话来,那边也开始有人露着上身指手划脚地和这边的男人交谈。那些女人把长长的发辫缠在头顶,被温热的泉水一泡,脸上红扑扑的,即使是三四十岁的妇女,也露出少女般的纯真和欢欣,眼中绝没有半点轻浮之意。不知是女池人太多的缘故,还是男池的水要比那边干净,有几个中年妇女竟从矮墙上撑起赤裸的身子翻越过来,跃入男池,溅起的水花,惹来了男人们善意的嬉笑。

我曾在西双版纳的澜沧江边拍摄傣族男女同江洗浴,但那里的男女浴区都规定了必须相距十来米,加上傣族妇女隐蔽式的“筒裙遮挡法”洗浴,更为女性增添了神秘的美感。现在的温泉池中,那些带着野性和姣美的女人却使我不知所措。我觉得偷偷窥视她们是对纯洁的一种亵渎,我索性向一位老人求教,请他去征得她们同意,让我拍几张照片。隔墙那边响起了笑声和劈哩啪拉的水响,原来大家都同意了,正在忙乱地收拾。我没顾得上揩干水渍穿衣服,取出相机就爬上早已看好的高坡。我匆匆拍了几张照片,放好相机,重新跃入水中,当下即成为目标,被人们围着问长问短,问我从哪里来,为什么拍照片?还有人问我今晚到哪里住宿。很多人邀我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也有人邀我去他们家住。我交了不少朋友,还物色好了住处,女房东是一位有两个孩子的年轻母亲,叫直玛,她的父亲是村长。我想那一定是一个会讲汉语、有文化的家庭,住在那里,对采访是会有利也最保险的。

天黑下来,我刚穿好衣服就被人邀请到一堆篝火旁。摩梭人受当地普米族的影响,也爱饮“梭里玛”酒(一种粮食酿制的水酒),酒桶都是5升容积的塑料桶。火堆旁的烤茶冒出浓郁的香味。大块大块的腊肉、煮熟的鸡块、糍粑摆满了一地。我洗了小半日的澡,真是又累又饿,受到如此热情的款待,就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嚼起来,似乎我吃得越多,喝得越猛,好客热情的摩梭主人就越高兴。

有人唱起了山歌,有人便站起来,随着节拍跺起脚来,一阵悠扬的笛声把人们召集在一起,和左所的“打跳”一样,篝火锅庄晚会又开始了。另外几堆篝火旁的人们陆续聚拢过来,舞圈在不断扩大,人们互相敬酒,祝福。和左所不同的是,这里更富有野炊、郊游的惬意。酒兴助舞兴,舞兴引酒兴,人们喝一阵又跳一阵,火苗也跳得老高。大碗酒喝,大块肉吃,真是一派世外桃园的迷人夜趣。

我取出巧克力招待大家,却因其略带苦味而不受欢迎;我又取出胶姆糖分送给各人品尝,大家又为其清凉而带粘性的糖渣开着种种玩笑。能吹出气泡的胶姆糖虽也属不受欢迎之列,但却为这种神秘的夜增添了快乐,又为这欢乐的夜增添了神秘。

夜深了,吃饱玩够了的人们有的支起帐篷休息,有些却重新脱衣下水沐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温泉池里又传出阵阵嬉水玩笑的快乐声。不知是因为我没有连续洗澡的习惯,还是害怕那沉沉夜幕下的什么,我没敢再去浸泡那温热泉水。

等到直玛和她的伙伴们又洗浴完毕,我才搭上她们的牛车,一起回她们的瓦拉片寨。瓦拉片离温泉不远,只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牛车慢腾腾地走着,虽早过了午夜,但没见大家似箭的归心,轻松愉快的气氛感染着每一个人。她们分出一半人充当男声部,对唱起情歌来,假装的男声不时引出欢快的哄笑,我悄悄地打开了录音机。

为了不被颠簸的牛车摔下去落入深夜的漆黑中,我一只手死抓着车旁边的木栏杆。巨大的木头车轮慢慢地转动着,木轮粘带起来的泥巴扔进我的衣领,我却不敢用手去拂一下。屁股被生硬的木板硌得生疼。到了瓦拉片,我发觉那温泉的澡是白洗了,身子不但脏,而且好不容易靠温泉水放松下来的肌肉又绷得紧紧的。但是,瓦拉片寨子是我采访摩梭人最有成果的地方,我不但拍到了珍贵的摩梭人奇异的葬俗的全部资料图片,还有一段难忘奇特的艳遇,差点使我做了摩梭妇女的“阿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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