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涯孤旅》看沈澈的民俗摄影 江北战

心灵的对视

――从《天涯孤旅》看沈澈的民俗摄影

江北战

初次见到沈澈是1994年10月在贵阳开全国摄影理论年会的时候。也许是我们都对民俗感兴趣,因此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但没有时间深聊,只知道他因多次上青藏高原拍片心脏落下了毛病。他的开朗乐观能说会道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真正了解沈澈是在看了他的《天涯孤旅》(江西美术出版社出版)之后。《天涯孤旅》纪录了沈澈19年民俗摄影生涯中十分重要的200天,它使我了解了沈澈的内心世界,使我懂得了什么是民俗摄影。掩卷闭目,我仿佛和沈澈一起策马穿过暗藏毒蛇蚂蟥的密林,一起乘溜索越过水深流急的峡谷,一起为火葬的摩梭老人祈祷,一起为举行“迪木瓦”婚礼的怒族夫妇祝福。

采访而非创作

沈澈在西南的民俗摄影活动中是以记者的身份采访拍摄,而不是以艺术家或旅游者的身份采风创作。采访前在北京和当地查阅了有关的民俗资料,并制定出周详的计划。《天涯孤旅》中引用了唐《蛮书》、明《南诏野史》、清《云南通史》、《续云南通志稿・南蛮志》、余庆远的《见闻录》等古文献,可见其查阅资料的广泛深入。除拍摄照片和做文字记录外,沈澈还带有录音机,用来记录民歌或口述日记。也就是说沈澈的采访是影像、文字、声音多种方式交互进行,是全方位的。

在采访中,为了弥补错过的机会或减少等待的时间,沈澈有时也会对民俗活动进行一些人为的安排。比如,花钱买一头牛,使因资金困难而中止20年的独龙族“剽牛祭天”活动得以举行,或将原定于春节举办的怒族“迪木瓦”婚礼提前举办。这种时间的更改并没有影响民俗事象的真实性,无论祭典还是婚礼都是真实的,而非旅游项目中收费的民俗表演。

几年前,为制定民俗摄影培训教学大纲,一批民俗学家和摄影教育家聚集在天津讲座民俗摄影的定位。大家认为,民俗摄影不同于民俗学研究中的摄影纪录,民俗摄影记录作为文字纪录的补充和证明、作为科研资料有着严格的规定和要求;民俗摄影又不同于以民族风情为题材的艺术摄影,后者重在情趣的表现,无需文字说明,而且以单幅作品为主;民俗摄影以传播文化为主旨,真实可信,有相应的文字介绍,并常常是组照,当然,画面要讲究光影效果,要有美感。由此可见,民俗摄影是一种社会纪实摄影,只不过其题材是逐渐消失的传统民族习俗,而非社会的热点或焦点。

从《天涯孤旅》的图片和文字来看,沈澈的民俗摄影从一开始就是高水准,不象有些号称“民俗摄影”的作品实为走马观花的风情摄影。《天涯孤旅》刊载的图片中较典范的是摩梭葬礼和独龙族“剽牛祭天”两组照片。“剽牛祭天”一组共5幅照片,第一幅是杀牛之前,人们围着牛跳舞,牛在近处位于画面中间,人在远处排成一排,对称的画面中透出紧张的气氛;第二幅是被推选杀牛的两位老者喝交杯酒,旁边一人手持杀牛的竹矛神情庄重;第三幅是众人围着两位杀牛者跳舞;第四幅是两位老者用竹矛从两个方向杀牛,旁边围观的人屏气止声紧张又兴奋;第五幅是分完牛肉后,老者背起血淋淋的牛头,人们再度起舞,气氛欢快而略带醉意。5幅照片有近景、中景、远景,加上相应的文字把整个祭祀活动介绍得既清楚又生动。

交流而非猎奇

沈澈在《天涯孤旅》的后记中写道:“民俗摄影不是文明对愚昧的猎奇,不是先进对于落后的俯瞰,而是人类认识自身、认识昨天的一扇窗口、一面镜子……”民俗摄影“是人与人之间,心灵与心灵的对视和理解,是洋溢着深切关怀精神、人文内涵的人类平等的对话和交流,是对人类曾经有过、行将消逝的独特生命现象的尊重和礼赞。”这正是他长期实践的真切感受和经验总结。

作为一个民俗摄影家沈澈对民俗特别是少数民族的民俗有着很强的好奇心,但这种好奇中没有发达民族对不发达民族的优越感,或者城里人对乡下人的优越感,而是对人类自身发展历程的好奇。也就是说,沈澈认为所有的民族都是人类大家庭中的一员,大家都是兄弟秭妹,只是由于地理环境和发展程度的不同而造成了一些差异,有了差异以后产生了交流的愿望和必要。在与少数民族接触的过程中,摩梭人的婚姻自主、敬老爱老、节育优生,独龙族的路不拾遗,怒族的夜不闭户、帮工互助给沈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自叹不如他们诚挚和真纯……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开始慢慢地在净化了。”他感到“投身到心灵象水晶一样纯净的人们中去”是一种幸福。他“希望这些偏远山寨能发展起来,过上有电视消遣,有汽车代步的现代生活,可又担心因此而使他们丧失了真诚纯净、人性美好的东西。”

沈澈将民俗摄影过程看作平等的交流,自然十分尊重被采访对象。他尊重少数民族的生活习惯,尽管不胜酒力,也要与傈傈族朋友喝“双杯打”直到一醉方休;明知漆油过敏的后果不堪设想,仍舍命陪君子与怒族朋友同吃漆油烹制的“夏腊”。他把少数民族群众看作自己的亲友,为举行婚礼和生儿添女的家庭送上一份礼物,为被蛇咬伤的青年送蛇药,为耳聋的小姑娘治病。沈澈对少数民族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是真诚的,不是虚情假意的小恩小惠或无可奈何的应酬。正因为如此,沈澈每到一地都得到当地干部群众甚至驻军的帮助,而每离开一地,少数民族朋友都依依不舍地为他送行。

功夫在诗外

沈澈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摄影之外的功夫。除了过硬的摄影技术外,沈澈有着健壮的体魄,出色的文字表达能力、出众的交际能力和良好的心理素质。

少数民族大多地处偏远、环境险恶、交通不便,许多地方无车可乘,需骑马或步行。沈澈觉得民俗摄影采访中“最难的不是对话,而是吃饭、睡觉和赶路”。健壮的体魄不仅使沈澈完成既定的任务,还使沈澈避免了很多危险。一次乘车途中遇到塌方,沈澈下车拍摄抢修公路的场面,不料一块山石从坡顶滚落直朝沈澈冲去,沈澈凭着多年打排球练就的敏捷反应,躲过了上百斤的石块。

沈澈有扎实的文字功底。《天涯孤旅》中无论是民俗事象还是途中见闻都写得有声有色、活龙活现。摩梭葬礼、独龙族剽牛祭天、傈傈向导阿弟、普米嫂子、独龙炸包米花、怒家看门狗、独龙河谷的蚂蟥,都让人读来趣味盎然。同时,沈澈查阅的古文献,说明他具有相应的文言文知识。

沈澈善于与人交往。他通过闲聊、饮酒、唱歌跳舞与人增进了解建立友谊,更重要的是以自己的真诚、友好、善解人意与人取得心灵的沟通。在进入泸沽湖采访前,沈澈拜访了宁蒗县人大常委会主任摩梭人朱军如。朱军如在交谈中认为摩梭与纳西是两个不同的民族。沈澈没有为取得对方的好感而随声附和,他直率地说:“称他们为摩梭族,我没有这个权利,这是国务院的事;称你们为纳西族,又伤了你们的自尊,我将在作品中称你们为摩梭人。”沈澈的坦诚使得对外来的记者作家十分反感的朱军如一下子变得和蔼可亲。沈澈言而有信,他住在怒族小姑娘古海兰家中时,许诺要为耳聋的古海兰治病。时隔一年当他再次去滇西北时,如约将小姑娘接到北京治好了她的耳膜下陷。沈澈的真诚友善使他在人生地疏语言不通的少数民族地区如鱼得水,如鸟归林。

除了必要的业务素质,沈澈还具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如克服困难的决心和勇气,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毅力、乐观开朗的性格。正是这些使他克服了民俗摄影采访中许多意想不到的困难,包括远离亲人和朋友的孤独。同时,沈澈自持自重有自知之明,对自己取得的成绩有清醒的认识和恰当的评价。正因为有了这些良好的素质,十几年来,沈澈由一个单枪匹马闯天下的独行侠成为拥有万余会员的中国民俗摄影协会执行会长,进而成功地举办了1998年中国国际民俗摄影大赛。

沈澈依旧浪迹天涯,但已不再是孤旅,希望在《天涯孤旅》之后看到沈澈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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